人物
时段
朝代
诗文库
转对条上三事状1088年5月1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七二、《苏文忠公全集》卷二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七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元祐三年五月一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兼侍读苏轼状奏:准御史台牒,五月一日文德殿视朝,臣次当转对,虽愚无知,备位禁林,怀有所见,不敢不尽,谨条上三事如左。
一、谨按唐太宗著《司门令式》云:「其有无门籍人有急奏者,皆令监门司与仗家引奏,不许关碍」。
臣以此知明主务广视听,深防蔽塞,虽无门籍人,犹得非时引见
祖宗之制,自两省两制近臣、六曹寺监长贰,有所欲言,及典大藩镇,奉使一路,出入辞见,皆得奏事殿上。
其馀小臣布衣,亦时特赐召问。
非独以通下情,知外事,亦以考察群臣能否情伪,非茍而已。
臣伏见陛下嗣位以来,惟执政日得上殿外,其馀独许台谏官开封知府上殿,不过十馀人,天下之广,事物之变,决非十馀人者所能尽。
若此十馀人者,不幸而非其人,民之利病,不以实告,则陛下便谓天下太平,无事可言,岂不殆哉!
其馀臣僚,虽许上书言事,而书入禁中,如在天上,不加反复诘问,何以尽利害之实,而况天下事有不可以书载者,心之精微,口不能尽,而况书乎?
恭惟太皇太后以盛德在位,每事抑损,以谦逊不居为美;
虽然,明目达聪,以防壅塞,此乃社稷大计,岂可以谦逊之故,而遂不与群臣接哉!
方今天下多事,饥馑盗贼,四夷之变,民劳官冗,将骄卒惰,财用匮乏之弊,不可胜数,而政出帷箔,决之庙堂大臣,尤宜开兼听广览之路,而避专断壅塞之嫌,非细故也。
伏望圣慈,更与大臣商议,除台谏、开封知府已许上殿外,其馀臣僚,旧制许请间奏事,及出入辞见许上殿者,皆复祖宗故事,则天下幸甚。
一、凡为天下国家,当爱惜名器,慎重刑罚。
若爱惜名器,则斗升之禄,足以鼓舞豪杰。
慎重刑罚,则笞杖之法,足以震詟顽狡。
若不爱惜慎重,则虽日拜卿相,而人不劝,动行诛戮,而人不惧。
此安危之机,人主之操术也。
自祖宗以来,用刑至慎,习以成风,故虽展年磨勘、差替、冲替之类,皆足以惩警在位,独于名器爵禄,则出之太易
每一次科场,放进士诸科及特奏名约八九百人,一次郊礼,奏补子弟约二三百人,而军职转补、杂色入流、皇族外戚之荐不与。
自近世以来,取人之多,得官之,未有如本朝者也。
吏部一官阙,率常五七人守之,争夺纷纭,廉耻道尽,中材小官,阙远食贫,到官之后,侵渔求取,靡所不为。
自本朝以来,官冗之弊,未有如今日者也。
伏见祖宗旧制,过省举人,御试黜落不少,既以慎重取人,又以见名器威福专在人主。
至嘉祐末年,始尽赐出身,虽文理纰缪,亦玷科举,而近岁流弊之极,至于杂犯,亦免黜落,皆非祖宗本意。
进士升甲,本为南省第一人,唱名近下,方有特旨,皆是临时出于圣断。
今来南省第十人以上,别试第一人,国子开封解元,武举第一人,经明行修举人,与凡该特奏名人正及第者,皆著令升一甲。
纷然并进,人不复以升甲为荣,而法在有司,恩不归于人主,甚无谓也。
特奏名人,除近上十馀人文词稍可观外,其馀皆词学无取,年迫桑榆,进无所望,退无所归,使之临政,其害民必矣。
欲望圣慈,特诏大臣详议,今后进士诸科御试过落之法,及特奏名出官格式,务在精覈,以艺取人,不行小惠以收虚誉,其著令升指挥,乞今后更不施行。
诸葛亮法正论治道,其略曰:「刑政不肃,君臣之道,渐以陵替。
宠之以位,位极则贱。
顺之以恩,恩竭则慢。
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则知恩。
限之以爵,爵加则知荣。
恩荣并济,上下有节,为治之要也」。
唐德宗蒙尘山南,当时事势,可谓危急,少行姑息,亦理之常,而沿路进瓜果人,欲与一试官陆贽力言以为不可。
今天下晏然,朝廷清明,何所畏避,而行姑息之政!
故臣愿陛下常以诸葛亮、陆贽之言为法,则天下幸甚。
一、臣于前年十月内曾上言,其略曰:「议者欲减任子以救官冗之弊,此事行之,则人情不悦;
不行,则积弊不去。
要当求其分义,务厥中,使国有去弊之实,人无失职之叹。
欲乞应奏荫文官人,每遇科场,随进士考试,武官即随武举或试法人考试,并三人中解一人,仍年及二十五以上,方得出官,内已曾举进士得解者免试,如三试不中,年及三十五以上,亦许出官,虽有三试留滞之艰,而无终身绝望之叹,亦使人人务学,不坠其家,为益不小」。
后来不蒙降出施行,切虑当时圣意,必谓改元之初,不欲首行约损之政。
今者即位已四年矣,官冗之病,有增无损,财用之乏,有损而无增,数年之后,当有不胜其弊者。
若朝廷恬不为怪,当使谁任其忧,及今讲求,臣恐其已晚矣。
付乞检会前奏,早赐施行。
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乞擢用林豫劄子1092年10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三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三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元祐七年十月日,龙图阁学士左朝奉郎、守兵部尚书苏轼劄子奏:臣窃谓才难之病,古今所同,朝廷每欲治财赋,除盗贼,干边鄙,兴利除害,常有临事乏人之欢。
古人有言:「宽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
所用非所养,所养非所用,此古今之通患也。
臣伏见承议郎、监东排岸司林豫,自为布衣,已有奇节,及其从事,所至有声。
其在涟水,屏除群盗,尤著方略
其人勇于立事,常有为国捐躯之意。
试之盘错之地,必显利器
伏望圣慈特与量材擢用。
若后不如所举,臣等甘伏朝典。
取进止。
御试重巽以申命论1057年3月5日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昔圣人之始画卦也,皆有以配乎物者也。
巽之配于风者,以其发而有所动也。
配于木者,以其仁且顺也。
夫发而有所动者,不仁则不可以久,不顺则不可以行,故发而仁,动而顺,而巽之道备矣。
圣人以为不重,则不可以变,故因而重之,使之动而能变,变而不穷,故曰「重巽以申命」。
言天子之号令如此而后可也。
天地之化育,有可以指而言者,有不可以求而得者。
今夫日,皆知其所以为煖;
雨,皆知其所以为润;
雷霆,皆知其所以为震;
雪霜,皆知其所以为杀。
至于风,悠然布于天地之间,来不知其所自,去不知其所入,嘘而炎,吹而泠,大而鼓乎大山乔岳之上,细而入乎窍空蔀屋之下,发达万物,而天下不以为德,摧拔草木,而天下不以为怒,故曰天地之化育,有不可求而得者。
此圣人之所法,以令天下之术也。
圣人在上,天下之民,各得其职。
士者皆曰「吾学而仕」,农者皆曰「吾耕而食」,工者皆曰「吾作而用」,贾者皆曰「吾负而贩」,不知圣人之制命令以鼓舞、通变其道,而使之安乎此也。
圣人之在上也,天下可由而不可知,可言而不可议,盖得乎巽之道也。
易者,圣人之动,而卦者,动之时也。
《蛊》之彖曰:「先甲三日后甲三日」。
而《巽》之九五亦曰:「先庚三日,后庚三日」。
而说者谓甲庚皆所以申命,而先后者,慎之至也。
圣人悯斯民之愚,而不忍使之遽陷于罪戾也,故先三日而令之,后三日而申之,不从而后诛,盖其用心之慎也。
以至神之化令天下,使天下不测其端,以至详之法晓天下,使天下明知其所避。
天下不测其端,而明知其所避,故靡然相率而不敢议也。
上令而下不议,下从而上不诛,顺之至也。
故曰重巽之道,上下顺也(《苏文忠公全集》卷二。又见《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四,《经济类编》卷一一。)
以:原缺,据郎本卷九补。
西蕃首领温溪心心牟钦毡二人并除化外州团练告词1087年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二、《栾城集》卷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敕具官某等:天之于人,善恶必报。
朕上法天道,以爵命四方。
有能忠勤,必保富贵。
尔等才雄诸部,心奉本朝。
审于祸福之原,明于逆顺之理。
团兵宠秩,盖旌守节之坚;
绝等异恩,当俟成功之报。
可。
兰州等地状元祐元年六月二十八日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栾城集》卷三九、《宋名臣奏议》卷一三九、《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八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二、《右编》卷二三、《宋代蜀文辑存》卷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臣窃见先帝因夏国内乱,用兵攻讨,于熙河路增置兰州,于鄜延路增置安疆、米脂等五寨。
议者讲求利害,久而不决。
其一曰:兰州五寨所在崄远,馈运不便,若竭力固守,坐困中国。
羌人得以养勇,窥伺间隙。
要之久远,不得不弃。
危而后弃,不如方今无事举而与之,犹足以示国恩惠。
其二曰:此地皆西边要害,朝廷用兵费财,仅而得之。
聚兵积粟,为金汤之固。
兰州下临黄河,当西戎咽喉之地。
土多衍沃,略置堡障,可以招募弓箭手,为耕战之备。
自开拓以来,平治径路,皆通行大兵。
若举而弃之,熙河必有昼闭之警,所谓借寇兵,资盗粮,其势必为后患。
此二议者,臣闻之久矣。
然以戎背畔,虽屡有信使,而未修臣职。
未请侵地,则弃守之议朝廷无因自发。
今闻遣使来贺登极,归未出境而使者复至,讲和请地必在兹举。
虽庙堂议论已得详熟,而小臣忧国不能嘿已。
辄尝覈实其事,以为前件弃守之议,皆非妄言,然而朝廷当决从一议。
欲决此议,当论时之可否,理之曲直,算之多寡。
诚使三者得失皆见于前,则弃守之议,可以一言而决也。
何谓时之可否?
方今皇帝陛下富于春秋,谅闇不言,恭默思道
太皇太后陛下览政帘帏之中,举天下事属之辅相。
当此之时,安靖则有馀,举动则不足。
利在绥抚,不利征伐。
今若固守不与,西戎必至于争。
甲兵一起,呼吸生变。
缓急之际,何所咨决?
陕西河东两路,比遭用兵之厄,民力困匮,疮痍未复,一闻兵事,无不狼顾。
若使外患不解,内变必相因而起。
此所谓时可弃而不可守,一也。
何谓理之曲直?
西戎近岁于朝廷本无大罪,虽梁氏废放其子,而夷狄外臣本不须治以中国之法。
先朝必欲吊伐,但诛其罪人,存立孤弱,则虽犬羊之群,犹将伏以听命。
今乃割其土地,作为城池,以自封殖。
虽吾中国之人,犹知其为利而不知其义也。
曲直之辨,不言可见。
盖古之论兵者,以直为壮,以曲为老。
仁祖之世,元昊叛命,连年入寇,边臣失律,败亡相继。
然而四方士民裹粮奔命,唯恐在后,虽捐骨中野,不以为怨。
兵民竞劝,边守卒固。
而中国徐亦自定,无土崩之势。
何者?
知曲在元昊,而用兵之祸,朝廷之所不得已也。
顷自出师西讨,虽一胜一负,而计其所亡失,未若康定宝元之多也。
然而边人愤怨,天下咨嗟。
土崩之忧,企足可待。
何者?
知曲在朝廷,非不得已之兵也。
今若固守侵地,惜而不与,负不直之谤,而使关右子弟肝脑涂地,臣恐边人自此有怨叛之志。
此所谓理弃而不可守,二也。
何谓算之多寡?
弃守之议,朝廷若举而行之,其势必有幸有不幸。
然臣今所论,于守则言其幸,于弃则言其不幸,以效利害之实。
今夫固守兰州,增筑堡寨,招置土兵。
方其未成,而西戎不顺,求助北虏,并出为寇。
屯戍日益,飞挽不继,贼兵乘胜,师丧国蹙。
兰州不守,熙河危急,此守之不幸者也。
割弃兰州,专守熙河,仓庾有素,兵马有备,戎人怀惠,不复作过。
此弃之幸者也。
二者臣皆不复言,何者?
利害不待言而决也。
若夫固守兰州,增筑堡寨,招置土兵,且耕且战。
西戎怀怨,未能忘争,时出虏略,胜负相半。
耕者不安,馈运难继,耗蠹中国,民不得休息。
此守之幸者也。
割弃兰州,专守熙河
西戎兰州之坚城,道熙河之夷路,我师不利,复以秦、凤为境,修完废垒,复置烽候。
人力既劳,费亦不小,此守之不幸者也。
夫守之虽幸,然兵难一交,仇怨不解,屯兵馈粮,无有休日。
熙河因此物价翔贵。
见今守而不战,岁费已三百馀万贯矣。
战若不止,戍兵必倍,粮草衣赐,随亦增广。
民力不支,则土崩之祸或不可测也。
弃之虽不幸,然所弃本界外无用之地。
秦、凤之间,兵民习熟,近而易守,转输所至,如枕席之上。
比之熙、,难易十倍。
有守边之劳,而无腹心之患,与平日无异也。
夫以守之幸,较弃之不幸,利害如此,而况守未必幸,而弃未必不幸乎?
且朝廷以天地之量,赦其罪恶,归其侵疆,复其岁赐,通其和市。
虽豺狼野心,能不愧耻?
纵使酋豪内怀不顺,而国恩深厚,无以激怒其民。
臣料一二年间,其势必未能举动。
万一不然,而使中国之士,知朝廷弃已得之地,含垢为民,西戎背恩,彼曲我直。
人怀此心,勇气自倍,以攻则取,以守则固。
天地且犹顺之,而况于人乎?
故臣愿朝廷决计弃此,然后慎择名将,以守熙河
厚养属国,多置弓箭手。
于熙、往还要路,为一大城,度屯二三千人,以塞其入寇之道。
秦、凤以来多置番休之兵,以为熙河缓急救应之备。
明敕将佐,缮完守备,常若寇至。
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至,庶几可以无后患也。
臣自闻西使复来,谨采众议,以三事参较利害,反覆详究,理无可疑。
是以辄献狂言,惟陛下裁择,幸甚。
〔贴黄〕臣窃见二圣临御,除去烦苛。
天下之民想见太平之风,今西戎已有向化之渐。
若朝廷靳惜兰州等处,坚守不与,激令背畔,使边兵不解,百费复兴,则自前苛政,缘将复用。
太平之期不可复望,深痛惜。
伏乞陛下与二三大臣详议其事,以天下安危为念,勿争尺寸之利,以失大计,则社稷之幸也。
臣窃闻议者或谓若弃兰州,则熙河必不可守;
熙河不守,则西蕃之马无由复至,而戎必为蜀道之梗。
臣谓此皆劫持朝廷欲必守兰州之说,而非国之至计也。
臣闻熙河属国,彊族甚多,朝廷养之极厚,必不愿为西戎所有。
帅臣能以恩信结之,统之以戍兵,贴之以弓箭手,又于熙、要路控以坚城,恐西戎未易窥伺,而西蕃之马何遽不至乎?
至于蜀道之虞,自非秦、凤、阶、成等处荡然无城池兵马之备,则西戎岂敢轻为此计?
臣谓此说亦空言而已。
臣又闻说者谓韩缜昔与北朝商量河东地界,举七百里之地以畀之。
近者台谏以此劾由此罢相。
故今朝廷议欲以兰州等处复与西戎,无敢主其议者。
臣谓兰州等处与河东地界不可同日而语。
河东地界,国之要地,祖宗相传,谁敢失坠?
举而与人,非臣子之义。
至于兰州等处本西戎旧地,得之有费无益。
先帝讨其罪而取之?
陛下赦其罪而归之,理无不可,不得以河东地界为比也。
论西事状元祐二年八月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七、《栾城集》卷四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太平治迹统类》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臣伏见西夏倾自秉常之祸,人心离贰,梁氏与人多二族分据,东西厢兵马势力相敌,疑阻日深,入寇之谋,自此衰息。
朝廷略加招纳,随即伏从。
使介相寻,臣礼甚至。
只自今年春末夏初以来,始有桀心。
出兵数万掩袭泾原,杀虏弓箭手数千人,复归巢穴。
朝廷方事安众,难于用武,接以君臣之礼,加以册令之恩,特遣使人厚赐金币。
戎狄兽心,敢为侮慢,辄以地界为词,不复入谢。
至于坤成贺使,亦遂不遣。
中外臣子闻者无不愤怒,思食其肉。
臣忝备侍从,主忧臣辱,义不辞劳。
况臣擢自小官,列于禁近。
议论几事,既其本职;
感激思报,宜异常人。
是以冒昧献言,不避罪戾,庶几圣意由此感悟,虽被谴逐,臣不恨也。
臣窃惟当今之务,以为必先知致寇之端由,审行事之得失,然后料虏情之所在,定制敌之长算。
诚使四者毕陈于前,羌戎小丑,势亦无能为也
董毡本与西夏世为仇雠,元昊之乱,仁宗赖其牵制。
梁氏之篡,神宗籍其征讨。
世效忠力,非诸蕃之比。
乃者董毡老病,其相阿里骨擅其国事,与其妻契丹公主杀其二妻心牟氏。
大将鬼章及温溪心等皆心怀不服。
阿里骨欺罔朝廷,自称董毡嗣子
朝廷不察情伪,不原逆顺,即以节钺付之。
谋之不臧,患自此起。
阿里骨既知失众,虐用威刑,众心日离。
而鬼章自谓与阿里骨比肩一体,顾居其下,心常不悦。
夏人乘此间隙,折节下之。
先与阿里骨解仇结欢,令转说鬼章举兵入寇,复诱胁人多保忠,令于泾原窃发。
党与既立,羽翼既成,是以敢肆狂言,以动朝听。
向若阿里骨以董毡之死来告立嗣,朝廷因其所请,遍问鬼章、温溪心等以谁实当立。
若众以阿里骨为可立,则既立之后,众必无词。
若以为不可,则分董毡之旧秩,以三使额授此三人。
阿里骨无侥倖之命,鬼章无怨望之意,则夏人无与为援,安能动摇?
加以数年以来,朝廷本厌兵事,羌中测知此意,亦以自安。
顷者忽命熙河点集人马,大城西关,仍云来年当筑龛谷
声实既暴,虏心不宁,举兵自强,衅亦由此。
此所谓致寇之端由也。
先帝昔因梁氏篡逆之祸,举兵诛讨,侵攘地界,为怨至深。
羌虏之性,重于复雠。
计其思报之心,未尝一日忘也。
徒以丧乱相继,兵力凋残,陛下临御之初,意切怀纳,是以连年入贡,以休息其民。
虽有恭顺之言,盖亦非其本意矣。
假令犯顺,固犹有词。
今朝廷因其承袭之后,赐之册命,捐金钱二十馀万缗以为之礼。
彼既与我有君臣之分,然后可责以忠顺之节。
朝廷此举于义甚长,而羌虏无谋,遂肆桀傲。
内则其国中士民自知不直,必不为用;
外则中国兵将皆有斗志,易以立功。
曲直之几,于此始定。
虽弃捐金币,以封殖寇雠,小人谓之失策;
而分别曲直,以激励将士,智者谓之得计。
此所谓行事之得失也。
元昊本怀大志,长于用兵。
亮祚天付凶狂,轻用其众。
顷为边患,皆历岁年。
然而国小力微,终以困毙。
今梁氏专国,素与人多不协。
内自多难,而欲外侮中原,料其奸谋,盖非元昊、亮祚之比矣。
意谓二圣在位,恭默守成,仁泽之深,远近所悉。
既无用武之意,可肆无厌之求。
兰、会诸城鄜、延五寨,好请不获,势胁必从。
以为狂言一闻,求无不得。
今朝廷既已渐为边备,益兵练将,则羌虏之心已乖本计。
不过秋冬寒凉之后,小小跳梁,以尝试朝廷而已。
若朝廷执意不摇,守边无失,则款塞请盟,本无愧耻。
若朝廷用心不一,惟务求和,则求请百端,渐不可忍。
此所谓虏情之所在也。
凡欲应敌,必先正名。
夏人初起邪谋,必有二说。
其一以为慢词既达,则地界可得。
无穷之请,因以滋彰。
其二以为虽不得地,实亦无损。
猖狂力屈,稍复求和,中国厌兵,势无不许。
方其不逊,则张皇事势,夸示诸戎。
及其柔伏,则略为恭顺,使中国黾俛而听。
今朝廷遣兵积粟,地界之请已不从。
然而号令未明,逆顺未著。
臣恐夏人未知朝廷不惮用兵之意,无以折其奸心。
又恐将来奸穷力屈,略修臣礼,便与讲和。
要约不坚,必难持久。
昔赵欲与秦为购,其谋臣虞卿以为从秦为购,不若从齐为购。
于是东结齐人,而秦人自至。
区区之赵,尚知出此,而况堂堂中国,畏避畜缩,媮于无事,不一分别曲直,而反听命于羌人哉?
臣愿陛下明降诏书,榜沿边诸郡,其大意略曰:「夏国顷自亮祚丧亡,先帝举兵吊伐,既绝岁赐,复禁和市。
羌中穷困,一绢之直至十馀千。
又命沿边将吏,迭行攻讨。
横山一带,皆弃不敢耕。
穷守沙漠,衣食并竭,老少穷饿,不能自存。
朕统御四海,均覆无外。
闵此一方,穷而无告,遂敕诸道帅臣,禁止侵掠。
自是近塞之田,始复耕垦。
既通和市,复许入贡。
使者一至,赐予不赀。
贩易而归,获利无算。
传闻羌中,得此厚利,父子兄弟,始有生理。
朕犹念孤童幼弱,部族携贰,若非本朝赐之策命,假以宠灵,则何以威伏酋豪,保有疆土?
是时朝士大夫咸谓夷狄反覆,心未可知,使者将行,言犹未已。
朕有存亡继绝之志,欲修祖宗爵命诸侯之典,以为宁人负我,断而不疑。
故遣使出疆,授以礼命。
金钱币帛,相属于道。
边人父老,观者太息。
以为仁义之厚,古所未有。
而狼子野心,饱而背德,不遣谢使,不贺坤成。
朕以君道抚之,而不以臣礼报朕,天地所疾,将相咸怒。
朕惟狂谋逆节,止其一二奸臣,国人何辜,当被杀戮?
是以弭兵安众,未议攻讨。
然而逆顺之理,不可不明。
其令沿边诸将,饬励兵马,广为储峙,敢有犯塞,即杀无赦。
彼既背逆天理,不有人祸,必有鬼诛。
姑修吾疆,以待其变」。
臣料此命一出,羌人愧畏,虽未即款伏,而奸计沮屈,无以号令其下。
诸路兵民,知彼曲我直,人思致死,勇气一发,边声自倍,此必然之势也。
今朝廷日夕备边,常若寇至。
而但曲加隐忍,不降此命。
使虏众一旦犯境,终亦不免交锋。
若听臣此言,要之亦不出兵,坐而待敌,初无有异,而使士气感忿以思战,虏情知难而自屈。
求和之请,其至必速。
此所谓制敌之长算也。
臣窃闻朝廷近已添屯兵将,增广边储,议绝和市,使熙河帅臣招来阿里骨、鬼章、温溪心、人多保忠等。
此兵法所谓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者。
陛下若能饶之以金钱,而宽其绳墨,使将帅得尽其心,间谍得尽其力,则事无不成,而虏渐可制矣。
然有一事,似非臣所得言者,但以蒙国厚恩,不敢不尽。
熙宁元丰之间,所行政令虽未必便民,然先帝操之以法,济之以威,是以令无不从,而事无不举。
顷者朝廷削去苛法,施行仁政,可谓善矣。
然而刑政不明,多行姑息。
中外观望,靡然有纵弛怠惰之风。
平居无事,姑以媮安可耳。
今虏方不顺,胜负之变,盖未可知。
缓急之际,威令无素,何以使众?
臣谓宜因事正法,以明示天下。
臣前所言去岁大臣承用阿里骨欺罔之奏,授以节制,致令鬼章怀愤入寇,夏人乘衅违命,此则当时宰相枢密使副茍简无谋之罪也。
近者泾原贼骑至者数万,杀略数千,斥候不明,备御不及。
熙河贼退,经今累月,而杀伤焚荡之奏,至今未上。
此则将帅弛慢,不畏朝廷之罪也。
陛下恬不为怪,略无责问,政之不修,孰大于此?
中外相视,以为疑怪。
朝廷方将使人蹈白刃,赴汤火,臣有以知其不能矣。
公孙弘为相,诸侯有逆谋,请归侯印以塞责。
诸葛亮为相,任马谡不当,请自贬三等,以右将军领事
盖大臣体国,不惜身自降黜,为众行法。
今陛下何不取去岁册命阿里骨与议大臣,不论去位在位,皆夺一官;
至于两路将帅,虽寄任不改,而法不可废,皆使随罪行罚。
以此号令四方,庶几知所畏惮。
政修于朝廷之上,而敌人恐惧于千里之外,势之所至,不足怪也。
今陛下未能正群臣,而望西羌之畏威,不可得矣。
臣闻范仲淹庆州,因葛怀敏之败,请以任将非人,因两府逊谢,损其勋爵而复其位,以激厉诸将,感慰边兵。
时虽不用,而仲淹之言,至今惜之。
臣虽不敏,究观往事,以为可施于今,不敢默已。
小臣狂僭,斧钺之诛,无所逃避。
惟陛下裁察,取进止。
〔贴黄〕或言阿里骨之请命与乾顺之嗣立,事体无异。
今臣言册命乾顺为得策,而封拜阿里骨为失计,似言之未当者。
臣以谓不然。
阿里骨之请命,可否在我。
而乾顺之嗣立,朝廷且不得而知,况能制其可否乎?
故臣以乾顺之命为是,而以阿里骨之命为非,不为妄论也。
乞罢修河司劄子元祐五年二月十三日上)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九、《栾城集》卷四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三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五一
臣于去年尝再具劄子,论黄河涨水,于孙村出岸东流,本非东决。
吴安持、李伟等附会大臣,欺罔朝听,欲因此塞断北流,东复故道。
差官调夫,于今年春首兴起大役,臣窃疾之。
是以不避烦渎,越职献言,以为河北生灵,连岁灾伤,不宜轻有举动。
乞陛下断之于心,力止其事。
是时大臣固执前议,天听高远,言不能回。
臣寻被命出使契丹,道过河北,见州县官吏,访以河事,皆以目相视,不敢正言
今年正月,还自虏中,所过吏民方举手相庆,皆言近有朝旨,罢回河大役。
命下之日,北京之人,驩呼鼓舞,以为二圣明见千里之外。
虽或巧为障蔽,而天日所照,卒无能为。
惟减水河役,迁延不止,耗蠹之事,十存四五。
民间窃议,意大臣业已为此,势难遽回。
既为圣鉴所临,要当迤逦尽罢。
今月六日,果蒙圣旨,以旱灾为名,权罢修黄河,候今秋取旨。
大臣覆奏,尽罢黄河东北流及诸河功役。
民方忧旱,皇皇之际,闻命踊跃,实圣恩。
然臣窃详圣旨,不谓减水河必不可开,而托名旱灾,曲全大臣,不欲明指其过。
而大臣复请遍罢诸河,以盖独罢减水之迹。
上下相蒙,体实未便。
何者?
北流堤坊积岁不治。
近来南宫宗城等处决溢,皆由堤坊怯薄,夏秋水涨,势不能支。
水官吏窃幸其事,因以为回河减水之说。
既不依常理兴功贴筑,甚者又大计闭塞决口功料,以形比孙村回河之费。
意谓彼此费用相若,则孙村之役不为过当。
由此北流之患,漫不禁止。
臣昨过瀛、深、洺等州界,吏民皆言今年若不治堤,数州之民受害尤甚。
至于东流故道,地势积高,必不可复。
所闻减水河虽不开掘,每岁涨水必由此行,岁岁淤高,往事可验。
纵复开掘深广,河淤一上,势不复存。
于此施功,显是枉费国力。
而舍彼为此,欺罔可知。
然臣之所忧,非特在此。
何者?
河流之不可复东,若使上下诚有不知,误兴大役,虽伤财害民,为患不小,而事有过误,于君臣之间,逆顺之际,未为大不便也。
今者大臣之议,违众悖理,决不可为,而协力主张,胶固为一。
去岁所罢,今岁复行。
顺之者任用,违之者斥去,虽被圣旨,犹复迁就,以便其私。
陛下之言,上合天意,下合民心。
因水之性,功力易就,天语激切,中外闻者,或至泣下。
而大臣奉行,不得其半。
由此观之,则是大臣所欲,虽害物而必行;
陛下所为,虽利民而不听。
至于委曲回避,巧为之说,仅乃得行。
君权已夺,国势倒植。
臣所谓君臣之间,逆顺之际,大不便者,此事是也。
董仲舒有言:「尊其所闻,则高明矣。
行其所知,则光大矣」。
今陛下既得其所闻知,然未能尊而行之。
臣恐群臣顾望,有不为陛下用者矣。
故臣愿陛下有所不知,知之必行;
有所不行,行之必尽。
黄河既不可复回,则先罢修河司,只令河北转运司尽将一道兵功修贴北流堤岸。
吴安持、李伟都水监差遣,正其欺罔之罪,使天下晓然知圣意所在。
如此施行,不独河事就绪,天下臣庶,自此不敢以虚诳欺朝廷,弊事庶几渐去矣。
臣待罪翰苑,身无言责,冒昧纳忠,讥诃贵近,罪合万死。
然念顷自初任知县,蒙二圣非次拔擢,首尾五年,叨在禁近。
恩德深重,群臣少比。
臣而不言,天下无敢言者矣。
斧钺之诛,所不敢避。
取进止。
〔贴黄〕访闻修河司承受内臣郑居简近为黄河故道不可复行,不敢虚占本职请受,乞先罢任,已蒙朝廷允许。
以此观之,显是修河司不消复存。
吴安持、李伟尚自贪禄怙权,未即引去。
伏乞早赐罢免所有修河司见管职事,即乞依去年正月二十八日已降指挥,令河北转运司结绝。
访闻修河司妄举大役,略无所益,而费用钱粮物科,万数不少。
河北灾伤之后,极不易应副。
纵是封桩钱物,亦出自民力,深可痛惜。
臣欲乞委河北提转不干碍官,具前后所费用过数目结罪保明闻奏。
所贵朝廷上下具知蠹害之实,今后慎于兴作。
林豫劄子1090年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九、《栾城集》卷四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窃见天下久安,士久不试,才者无以自见,缓急之际,朝廷不知所用。
昔汉丞相王嘉忧世乏人,尝上书言:「前苏令起为盗,欲遣大夫问状,时见大夫无可使者,召盩厔令尹逢拜谏大夫遣之。
今诸大夫有材能者甚少,宜畜养可成就者,则士赴难不爱其死。
临事仓卒乃求,非所以明朝廷也」。
臣以不才窃位,以为侍从近臣,诚及今闲暇,各举所知,朝廷得以稍加优异,则缓急宜有所补。
臣窃见右通直郎林豫吏干强敏,长于应变,所至可纪。
初任泉州惠安,以选捕获尤溪强劫贼二十四人,蒙恩转三官。
次任签书亳州判官,复以选捕楚州涟水群盗,又获三十八人,累减六年磨勘,仍不依名次指射差遣
观其措置方略,颇得古人用兵之意。
若蒙朝廷拔擢,更加试用,宜有可观。
今世智策之士不可多得,若令吏部随例注授,碌碌于外,异日欲有使令,不若素养之为善也。
臣不胜区区采择众善,以补万一。
取进止。
管仲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栾城后集》卷七、《历代名贤确论》卷一八、《唐宋名贤确论》卷二
先君尝言:管仲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以桓公伯,孔子称其仁,而不能止五公子之乱,使桓公死不得葬。
曰:「管仲盖有以致此也哉」!
管仲身有三归。
桓公内嬖如夫人者六人,而不以为非,此固嫡庶争夺之祸所从起也。
桓公之老也,管仲桓公为身后之计,知诸子之必争,乃属世子宋襄公
夫父子之间,至使他人与焉,智者盖至此乎?
于乎,三归六嬖之害,溺于淫欲而不能自克,无已,则人乎!
《诗》曰:「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
四方且犹顺之,而况于家人乎?
《传》曰:「管仲病且死,桓公问谁可使相者,管仲曰:『知臣莫若君』。
公曰:『易牙何如』?
对曰:『杀子以适君,非人情,不可』。
公曰:『开方何如』?
曰:『倍亲以适君,非人情,难近』。
公曰:『竖刁何如』?
曰:『自宫以适君,非人情,难亲』。
管仲死,桓公不用其言,卒近三子。
二年而祸作」。
夫世未尝无小人也,有君子以间之,则小人不能奋其智。
《语》曰:「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
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
岂必人人而诛之?
管仲知小人之不可用,而无以禦之,何益于事?
内既不能治身,外复不能用人,举易世之忧而属之宋襄公,使祸既已成,而后宋人以干戈正之。
于乎殆哉!
昔先君之论云尔。
陆贽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三、《栾城后集》卷一一
昔吾先君博观古今议论,而以陆贽为贤。
吾幼而读其书,其贤比汉贾谊,而详练过之。
始以从官事唐德宗,老而为宰相,从之出奔,而与之反国,弥缝其阙,而济其危亡。
比其老也,功业定矣,而卒毙于裴延龄之手,其故何也?
孔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常,不可以作巫医』。
善人不常其德,或承之羞」。
以有常之德,而事德宗之无常;
以巫医之明,而治无常之疾,是以承其羞耳。
帝即位之初,好名而贪功。
河朔三叛,父子相袭三十年矣。
帝将以天下之力胜之,田悦惊疑而起,朱滔、王武俊和之,帝使马燧、李抱真、李芃三将往迎其锋,胜负之势未决也。
帝急于成功,复使李晟出禁卫之兵,李怀光举朔方之众,五将萃于魏郊,而淮西李希烈乘间而起。
兵连祸结,常赋所不能赡,于是为之抽贯算间架、贷商贾,空内以事外,关中已乱,而帝不知也。
曰:「今两河、淮西为祸乱之首者,独四五凶人而已,臣料其间必有旁遭诖误、内畜危疑而计不能止者,未必皆处心积虑果于僭逆也,而况胁从之党乎?
陛下若能招怀以礼,悔祸以诚,使来者必安,安者必久,人知获免,则谁愿复为恶者?
纵有野心难驯,臣知从化者必过半矣」!
帝犹意西师可以必克,忽其言不用。
未几,而泾原畔卒之变起,仓皇避寇,半年而归,帝亦老而厌兵矣。
于是行一切之政,专以姑息涵养藩镇。
节度使死,将佐之得士心者,皆就命留后,虽以篡夺请命者亦如之。
宣武刘士宁以暴慢失众,其将李万荣因其出畋,闭门逐之。
帝将命以其位,曰:「如士宁之恶,万荣弃而违之可也,讨而逐之可也,惟伺隙而纂取其位则不可。
何者?
方镇之臣,事多专制,欲加之罪,谁无词者?
若使倾夺之徒,辄得其处,则四方诸将,无复安者矣。
万荣构乱之日,诸郡守将固非其同谋也,一城士众亦未必皆其党也。
方成败逆顺之势交战于中,其肯捐躯与之同恶乎?
今若选命贤将,降诏军中,奖万荣抚定之功,别加宠仕;
褒将士辑睦之义,例赐恩赏。
使众知保安,则谁肯复助其乱?
万荣纵欲跋扈,势亦无所至矣」。
帝方茍安无事,竟亦不许。
由此观之,帝常持无常之心,故前勇而后怯;
常持有常之心,故勇怯各得其当。
然其君臣之间,异同至此,虽欲上下相保,不可得矣。
会昌中卢龙诸将连害帅臣,最后张绛杀陈行泰。
宰相李德裕以为河朔请帅,皆报下太速,故军得以安。
若稍缓之,必且有变。
既而回鹘乌介可汗天德塞,军使张仲武请以本军击之,德裕问知仲武可用,言之武宗,举以为帅。
张绛既为其下所杀,而仲武遂以功名终。
德裕之谋,则之故智也。
然帝之出也,以陈京、赵赞,而之逐也,以程异、裴延龄
其祸皆出于聚歛之臣,之贤非不知也。
帝归自兴元因事言曰:「齐桓公自入齐,伯业既成,而管仲不忘在莒为戒。
卫献公自齐还卫,诸大夫逆诸境者,执其手而与之言;
逆于门者,颔之而已。
戒心之易忘,而骄心之易,齐、卫之君,陛下之蓍龟也」。
言虽切,而帝终不改。
吾以为使反国,而为鸱夷子皮浮舟而去,则其君臣之间,超然无后患,然后可以言智矣哉!
汉哀帝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栾城后集》卷八
汉哀帝自诸侯为天子,方其在国,好礼节俭,知成帝优容舅家,权夺于王氏。
及即位,收揽威柄,朝廷竦然,庶几于治。
既而傅太后侵侮王后,僭窃名号,始失天下心。
复宠任倖臣董贤,位至三公,富拟帝室。
虽欲贬损王氏,而身既失德,朝无名臣,所以资之者多矣。
《诗》曰:「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
有觉德行,四国顺之」。
二者皆失之,其若王氏何?
之崩也,王太后大司马贤,引见东厢,问以丧事调度。
内忧不能对,免冠谢。
太后曰:「新都侯莽,前以大司马奉送先帝大行,晓习故事,吾令莽助君」。
顿首幸甚。
莽既至,使尚书劾免即日自杀
王氏代汉之祸实成于此。
高帝寝疾,有吕氏之忧。
吕后问以后事,曰:「陈平智有馀,然难独任。
王陵少戆,可以助之。
周勃厚重少文,然安刘氏必也,可令为太尉」。
及产、禄之变,王陵争之于前,平、勃定之于后,皆如高帝所虑。
文帝末年,有七国之忧,戒太子曰:「即有缓急,周亚夫可任将兵」。
及吴楚之变,亚夫大将,破之数月之间,亦如文帝所虑。
今王氏之乱,与吕氏、七国等耳,而哀帝无其人,汉遂以亡。
非特天命,盖人谋也。
论语拾遗 其十三 泰伯至德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四
泰伯以国授王季,逃之荆蛮,天下知王季、文、武之贤,而不知泰伯之德所以成之者远矣。
故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子瞻曰:「泰伯断发文身,示不可用,使民无得而称之,有让国之实而无其名,故乱不作。
宋宣、鲁隐皆存其实而取其名者也,是以宋、鲁皆被其祸」。
予以为不然。
人患诚,诚无争心,苟非豺狼,孰不顺之
鲁之祸始于摄,而宋之祸成于好战,皆非让之过也。
东海王彊以天下授显宗唐宋王成器以天下让玄宗,兄弟终身无间言焉,岂亦断发文身?
子贡曰:「泰伯端委以治吴,仲雍继之,断发文身」。
孰谓泰伯断发文身示不可用者?
太史公以意言之耳。
易说(三)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五、《栾城第三集》卷八
「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德行常易以知险。
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德行常简以知阻」。
《乾》之健,《坤》之顺,皆其材之自然也。
譬如鸟之能飞,鱼之能游,非有使之者也。
《乾》以其健济天下之险,《坤》以其顺济天下之阻,皆有馀矣。
然而或亦不济,如鸟之能飞而困于弋,鱼之能游而毙于网。
顺之不可恃者亦若是矣。
且天下之险阻果安在乎?
物固有强弱,有远近,有高下,有好恶,有向背,有取舍。
此争之端,而阴阻之所出也。
方其不争,乘之以至健,和之以至顺,无不济也。
遇其方争,健能胜之,顺能说之,尚可也。
不能胜,不能说,而险阻作矣。
然则何为而可?
《易》曰:「夫《乾》确然,示人易矣。
夫《坤》隤然,示人简矣」。
健而无心者,其德易,其形确然。
顺而无心者,其德简,其形隤然。
易简积于中,而确然隤然者著于外。
吾信之,物安之,虽险阻在前而无不知,知之至则涣然冰释,无能为矣。
此则易简之功,而非健顺之所及也。
《易》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
物得其理,则吾何为哉?
亦位于其中而已矣。
臣事策下(第四道)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一、《栾城应诏集》卷八
臣闻圣人之为天下,不务逆人之心。
人心之所向,因而顺之
人心之所去,因而废之。
故天下乐从其所为。
惟其一人之所欲不可以施于天下,不得已而后有所矫拂而不用,盖非以为天下之人皆不可以顺适其意也。
昔生民之初,生而有饥寒牝牡之患。
饮食男女之际,天下之所同欲也。
而圣人不求绝其情,又从而为之节文,教之炮燔、烹饪、嫁娶、生养之道,使皆得其志,是以天下安其法而不怨。
后世有小丈夫不达其意之本末,而以为礼义之教,皆圣人之所作为以制天下之非僻。
徒见天下邪放之民皆不便于礼义之法,乃欲务矫天下之情,置其所好,而施其所恶。
此何其不思之甚也!
且虽圣人不能有所特设以驱天下,盖因天下之所安,而遂成其法。
如此而已。
如使圣人而不与天下同心,违众矫世以自立其说,则天下几何不叛而去也?
今之说者则不然,以为天下之私欲必有害于国之公事,而国之公事亦必有所拂于天下之私欲。
分而异之,使天下公私之际,譬如吴越之不可以相通。
不恤人情之所不安,而独求见其所为至公而无私者。
盖事之不通,莫不由此之故。
今夫人之情,非其所乐而强使为之,则皆有怏怏不快之心,是故所为而无成,所在而不称其职。
臣闻方今之制,吏之生于南者,必置之北;
生于东者,必投之西;
岭南吴越之人,而必使冒苦寒、践霜雪以治燕赵之事;
秦、陇蜀汉之士,而必使涉江湖、冲雾露以守扬越之地。
虽其上之人逼而行之,无所不从,而行者望其所之,怨叹咨嗟不能以自安。
吏卒送迎于道路,远者涉数千里,财用殚竭,困弊于外。
既至而好恶不相通,风俗不相习,耳目之所见,饮食之所便,皆不得其当。
譬如侨居于他乡,其心常屑屑而不舒,数日求去,而不肯虑长久之计。
民不喜其吏,而吏不善其俗,二者相与龃龉而不合,以不暇有所施设。
而吏之生于其地者,莫不自以为天下之所不若。
而今之法,为吏者不得还处其乡里,虽百里之外,亦辄不可。
而又以京师之所在而定天下之远近之次,凡京师之人所谓近者,皆四方之所谓至远;
京师之所谓远者,或四方之所谓近也。
今欲以近优累劳之吏,而不知其有不乐者,为此之故也。
且夫人生于乡闾之中,其亲戚坟墓不过百里之间。
至于千里之内,则譬如道路之人,亦何所施其私?
而又风俗相安,上下相信,知其利害,而详其好恶。
近者安处其近,而远者乐得其远,二者各获其所求,而无汲汲之心。
耳目开明,而心不乱,可以容有所立。
凡此数者,盖亦无损于国矣。
而特守此区区无益之公,此岂王者之意哉?
且三代之时,九州之中,建国千有八百。
大者不过百里,而小者数十里。
数十里之间,其民之为士者有之,为大夫者有之,凡所以治其国人者,亦其国人也。
安得异国之人而后用哉?
臣愚以为如此之类,可一切革去,以顺天下之欲。
今使天下之吏皆同为奸,则虽非其乡里,而亦不可有所优容。
茍以为可任,则虽其父母之国,岂必多置节目以防其弊?
而况处之数百千里之间哉!
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铭1102年闰6月20日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栾城后集》卷二二、《邵氏闻见后录》卷一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一四、四一九、《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二六、《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二六、《广陵集》附录、《秘笈新书》卷一二、《西湖志》卷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平顶山市郏县
予兄子瞻谪居海南
四年春正月,今天子即位,推恩海内,泽及鸟兽。
夏六月,公被命渡海北归。
明年,舟至淮浙。
秋七月被病,卒于毗陵
吴越之民相与哭于市,其君子相吊于家。
讣闻四方,无贤愚皆咨嗟出涕,太学之士数百人,相率饭僧慧林佛舍。
呜呼,斯文坠矣,后生安所复仰!
公始病,以书属辙曰:「即死,葬我嵩山下,子为我铭」。
辙执书哭曰:「小子忍铭吾兄」!
公讳姓苏字子瞻一字和仲,世家眉山
曾大父讳杲赠太子太保
妣宋氏,追封昌国太夫人
大父讳序,赠太子太傅
妣史氏,追封嘉国太夫人
考讳洵,赠太子太师
妣程氏,追封成国太夫人
公生十年,而先君宦学四方,太夫人亲授以书。
闻古今成败,辄能语其要。
太夫人尝读《东汉史》,至《范滂传》,慨然太息。
公侍侧曰:「轼若为滂,夫人亦许之否乎」?
太夫人曰:「汝能为滂,吾固不能为滂母耶」?
公亦奋厉有当世志。
太夫人喜曰:「吾有子矣」。
比冠,学通经史,属文日数千言。
嘉祐二年欧阳文忠公考试礼部进士,疾时文之诡异,思有以救之。
梅圣俞时与其事,得公《论刑赏》以示文忠
文忠惊喜,以为异人,欲以冠多士。
曾子固所为,子固文忠门下士也,乃寘公第二。
复以《春秋》对义居第一,殿试中乙科,以书谢诸公。
文忠见之,以书语圣俞曰:「老夫当避此人,放出一头地」。
士闻者始哗不厌,久乃信服。
丁太夫人忧,终丧。
五年,授河南福昌主簿文忠以直言荐之。
秘阁试六论,旧不起草,以故文多不工。
公始具草,文义粲然,时以为难。
比答制策,复入三等。
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
长吏意公文人,不以吏事责之。
公尽心其职,老吏畏伏。
关中自元昊叛命,人贫役重,岐下岁以南山木筏,自渭入河,经底柱之险,衙前以破产者相继也。
公遍问老校,曰:「木筏之害,本不至此,若河、渭未涨,操筏者以时进止,可无重费也。
患其乘河、渭之暴,多方害之耳」。
公即衙规,使衙前得自择水工,筏行无虞。
仍言于府,使得系籍,自是衙前之害减半。
治平二年,罢还,判登闻鼓院
英宗在藩闻公名,欲以唐故事召入翰林
宰相限以近例,欲召试秘阁
上曰:「未知其能否故试,如苏轼有不能耶」?
宰相犹不可,及试二论,皆入三等,得直史馆
丁先君忧。
服除,时熙宁二年也。
王介甫用事,多所建立,公与介甫议论素异,既还朝,寘之官告院
四年,介甫欲变更科举,上疑焉,使两制三馆议之。
公议上,上悟曰:「吾固疑此,得苏轼议,意释然矣」。
即日召见,问:「何以助朕」?
公辞避久之,乃曰:「臣窃意陛下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锐,愿陛下安静以待物之来,然后应之」。
上竦然听受,曰:「卿三言,朕当详思之」。
介甫之党皆不悦,命摄开封推官,意以多事困之。
公决断精敏,声问益远。
上元,有旨市浙灯,公密疏,旧例无有,不宜以玩好示人,即有旨罢。
殿前初策进士,举子希合,争言祖宗法制非是。
公为考官,退拟答以进,深中其病。
自是论事愈力,介甫愈恨。
御史知杂事者为诬奏公过失,穷治无所得。
公未尝以一言自辨,乞外任避之,通判杭州
是时,四方行青苗、免役、市易,浙西兼行水利、盐法。
公于其间,常因法以便民,民赖以少安。
高丽贡使者凌蔑州郡,押伴使臣皆本路管库,乘势骄横,至与钤辖亢礼。
公使人谓之曰:「远夷慕化而来,理必恭顺
今乃尔暴恣,非汝导之,不至是也。
不悛当奏之」。
押伴者惧,为之小戢。
使者发币于官吏,书称甲子。
公却之曰:「高丽于本朝称臣,而不禀正朔,吾安敢受」?
使者亟易书称熙宁,然后受之。
时以为得体。
吏民畏爱,及罢去,犹谓之学士,而不言姓。
自杭徙知密州,时方行手实法,使民自疏财产以定户等,又使人得告其不实。
司农寺又下诸路,不时施行者以违制论。
公谓提举常平官曰:「违制之坐,若自朝廷,谁敢不从?
今出于司农,是擅造律也,若何」?
使者惊曰:「公姑徐之」。
未几,朝廷亦知手实之害,罢之。
密人私以为幸。
郡尝有盗窃发而未获。
安抚、转运司忧之,遣一三班使臣,领悍卒数十人,入境捕之。
卒凶暴恣行,以禁物诬民,入其家争斗至杀人,畏罪惊散,欲为乱。
民诉之,公投其书不视,曰:「必不至此」。
溃卒闻之少安。
徐使人招出,戮之。
自密徙徐,是时河决曹村,泛于梁山泊,溢于南清河,城南两山环绕,吕梁、百步扼之,汇于城下。
涨不时泄,城将败,富民争出避水。
公曰:「富民若出,民心动摇,吾谁与守?
吾在是,水决不能败城」。
驱使复入。
公履屦杖策,亲入武卫营,呼其卒长,谓之曰:「河将害城,事急矣,虽禁军,宜为我尽力」。
卒长呼曰:「太守犹不避涂潦,吾侪小人效命之也」。
执梃入火伍中,率其徒短衣徒跣,持畚锸以出,筑东南长堤,首起戏马台,尾属于城。
堤成,水至堤下,害不及城,民心乃安。
然雨日夜不止,河势益暴,城不沉者三板。
公庐于城上,过家不入,使官吏分堵而守,卒完城以闻。
复请调来岁夫,增筑故城,为木岸,以虞水之再至,朝廷从之。
讫事,诏褒之,徐人至今思焉。
徙知湖州,以表谢上。
言事者擿其语以为谤,遣官逮赴御史狱。
初,公既补外,见事有不便于民者,不敢言,亦不敢默视也。
缘诗人之义,托事以讽,庶几有补于国。
言者从而媒檗之。
上初薄其过,而浸润不止,是以不得已从其请。
既付狱吏,必欲寘之死,锻鍊久之,不决。
上终怜之,促具狱,以黄州团练副使安置。
公幅巾芒屩,与田父野老相从溪谷之间,筑室于东坡自号东坡居士
五年,上有意复用,而言者沮之。
上手札徙汝州,略曰:「苏轼黜居思咎,阅岁滋深,人材实难,不忍终弃」。
未至,上书自言有饥寒之忧,有田在常,愿得居之。
书朝入,夕报可。
士大夫知上之卒喜公也。
会晏驾,不果复用。
至常,以哲宗即位,复朝奉郎、知登州
至登,召为礼部郎中
公旧善门下侍郎司马君实知枢密院章子厚,二人冰炭不相入。
子厚每以谑侮困君实君实苦之,求助于公。
公见子厚曰:「司马君实时望甚重。
许靖以虚名无实见鄙于蜀先主法正曰:『靖之浮誉,播流四海,若不加礼,必以贱贤为累』。
先主纳之,乃以司徒
许靖且不可慢,况君实乎」?
子厚以为然,君实赖以少安。
既而朝廷缘先帝意欲用公,除起居舍人
公起于忧患,不欲骤履要地,力辞之,见宰相蔡持正自言,持正曰:「公徊翔久矣,朝中无出公右者」。
公固辞。
持正曰:「今日谁当在公前者」?
公曰:「昔林希同在馆中,年且长」。
持正曰:「希固当先公耶」?
卒不许。
亦由此继补记注。
元祐元年,公以七品服入侍延和,即改赐银绯。
二年,迁中书舍人
君实方议改免役为差役。
差役行于祖宗之世,法久多弊。
编户充役不习,官府吏虐使之,多以破产。
而狭乡之民,或有不得休息者。
先帝知其然,故为免役,使民以户高下出钱,而无执役之苦。
行法者不循上意,于雇役实费之外,取钱过多,民遂以病。
若量出为入,毋多取于民,则足矣。
君实为人,忠信有馀,而才智不足,知免役之害,而不知其利,欲一切以差役代之。
方差官置局,公亦与其选,独以实告,而君实始不悦矣。
尝见之政事堂,条陈不可。
君实忿然,公曰:「昔韩魏公陕西义勇,公为谏官,争之甚力,魏公不乐,公亦不顾,昔闻公道其详。
岂今日作相,不许尽言耶」?
君实笑而止。
公知言不用,乞补外,不许。
君实始怒,有逐公意矣,会其病卒乃已。
台谏官君实之人,皆希合以求进,恶公以直形己,争求公瑕疵。
既不可得,则因缘熙宁谤讪之说以病公,公自是不安于朝矣。
寻除翰林学士
二年,复除侍读
每进读至治乱盛衰、邪正得失之际,未尝不反覆开导,觊上有所觉悟。
上虽恭默不言,闻公所论说,辄首肯喜之。
三年,权知礼部贡举
大雪苦寒,士坐庭中,噤不能言。
公宽其禁约,使得尽其技。
巡铺内臣伺其坐起,过为凌辱。
公以其伤动士心,亏损国体,奏之。
有旨送内侍省挞而逐之,士皆悦服。
尝侍上读祖宗宝训,因及时事,公历言今赏罚不明,善恶无所劝沮;
又黄河势方西流,而强之使东;
夏人寇镇戎,杀掠几万人,帅臣掩蔽不以闻,朝廷亦不问。
事每如此,恐寖成衰乱之渐。
当轴者恨之。
公知不见容,乞外任。
四年,以龙图阁学士杭州
谏官言前宰相蔡持正安州,作诗借郝处俊事以讥刺时事,大臣议逐之岭南
公密疏言:朝廷若薄之罪,则于皇帝孝治为不足;
若深罪,则于太皇太后仁政为小累。
谓宜皇帝降敕置狱逮治,而太皇太后内出手诏赦之,则仁孝两得矣。
宣仁后心善公言而不能用。
公出郊未发,遣内侍赐龙、银合,用前执政恩例,所以慰劳甚厚。
及至杭,吏民习公旧政,不劳而治。
岁适大旱,饥疫并作,公请于朝,免本路上供米三之一,故米不翔贵,复得赐度僧牒百,易米以救饥者。
明年,即减价粜常平米,民遂免大旱之苦。
公又多作饘粥、药剂,遣吏挟医分坊治病,活者甚众。
公曰:「杭,水陆之会,因疫病死比他处常多」。
乃裒羡缗得二千,复发私橐得黄金五十两,以作病坊,稍畜钱粮以待之,至于今不废。
是秋复大雨,太湖泛溢害稼。
公度来岁必饥,复请于朝,乞免上供米半,又多乞度牒以籴常平米,并义仓所有,皆以备来岁出粜,朝廷多从之。
由是吴、越民复免流散。
杭本江海之地,水泉咸苦,居民稀少,唐刺史李泌始引西湖水作六井,民足于水,故井邑日富。
白居易复浚西湖,放水入运河,自河入田,所溉至千顷。
然湖水多葑,自唐及钱氏,岁辄开治,故湖水足用。
近岁废而不理,至是,湖中葑田积二十五万馀丈,而水无几矣。
运河失湖水之利,则取给于江潮,潮浑浊多淤,河行阛阓中,三年一淘,为市井大患,而六井亦几废。
公始至,浚茅山、盐桥二河。
茅山一河专受江潮,以盐桥一河专受湖水。
复造堰闸,以为湖水畜泄之限,然后潮不入市。
且以馀力复完六井,民稍获其利矣。
公间至湖上,周视良久,曰:「今欲去葑田,葑田如云,将安所寘之?
湖南北三十里,环湖往来,终日不达,若取葑田积之湖中,为长堤以通南北,则葑田去而行者便矣。
人种菱,辄芟除,不遗寸草,葑田若去,募人种菱,收其利以备湖,则湖当不复堙塞」。
乃取救荒之馀,得钱粮以贯石数者万。
复请于朝,得百僧度牒以募役者。
堤成,植芙蓉杨柳其上,望之如图画,人名之苏公堤
杭僧有净源者,旧居海滨,与舶客交通牟利,舶至高丽交誉之。
元丰末,其王子义天来朝,因往拜焉。
至是死,其徒窃持其画像附舶往告,义天亦使其徒附舶来祭。
祭讫,乃言国母使以金塔二祝皇帝、太皇太后寿。
公不纳,而奏之曰:「高丽不入贡,失赐予厚利,意欲来朝矣,未测朝廷所以待之薄厚,故因祭亡僧而行祝寿之礼,礼意鲜薄,盖可见矣。
若受而不答,则远夷或以怨怒;
因而厚赐之,堕其计。
臣谓朝廷宜勿与知,而使州郡以理却之。
然庸僧猾商,敢擅招诱外夷,邀求厚利,为国生事,其渐不可长,宜痛加惩创」。
朝廷皆从之。
未几,高丽贡使果至。
公按旧例,使之所至,吴、越七州,实费二万四千馀缗,而民间之费不在,乃令诸郡量事裁损。
比至,民获交易之利,而无侵挠之害。
浙江潮自海门东来,势如雷霆。
浮山峙于江中,与渔浦诸山犬牙相错,洄洑激射,岁败公私船不可胜计。
公议自浙江上流地名石门,并山而东,凿为运河,引浙江及溪谷诸水二十馀里,以达于江,又并山为岸,不能十里以达于龙山之大慈浦,自浦北折抵小岭,凿岭六十五丈,以达于岭东古河,浚古河数里,以达于龙山运河,以避浮山之险,人皆以为便。
奏闻,有恶公成功者。
会公罢归,使代者尽力排之,功以不成。
公复言:三吴之水,潴为太湖
太湖之水,溢为松江以入海。
海日两潮,潮浊而江清,潮水尝欲淤塞江路。
而江水清驶,随辄涤去,海口尝通,则吴中少水患。
苏州以东,公私船皆以篙行,无陆挽者。
自庆历以来,松江大筑挽路,建长桥以扼塞江路,故今三吴多水,欲凿挽路为千桥以迅江势。
亦不果用,人皆恨之。
公二十年间再莅此州,有德于其人,家有画像,饮食必祝,又作生祠以报。
六年,召入为翰林承旨,复侍迩英
当轴者不乐,风御史攻公。
公之自汝移常也,授命于宋,会神考晏驾,哭于宋,而南至扬州
常人为公买田,书至,公喜作诗,有「闻好语」之句。
言者妄谓公闻讳而喜,乞加深谴。
然诗刻石有时日,朝廷知言者之妄,皆逐之。
公惧,请外补,乃以龙图阁学士守颍。
先是开封诸县多水患,吏不究本末,决其陂泽,注之惠民河,河不能胜,则陈亦多水。
至是又将凿邓艾沟,与颍河并。
且凿黄堆,注之于淮,议者多欲从之。
公适至,遣吏以水平准之。
淮之涨水高于新沟几一丈,若凿黄堆,淮水顾流浸州境,决不可为,朝廷从之。
郡有宿贼尹遇等数人,群党惊劫,杀变主及捕盗吏兵者非一。
朝廷以名捕不获,被杀者噤不敢言。
公召汝阴李直方,谓之曰:「君能擒此,当力言于朝,乞行优赏;
不获,亦以不职奏免君矣」。
直方退,缉知群盗所在,分命弓手往捕其党,而躬往捕遇。
直方有母年九十,母子泣别而行,手戟刺而获之。
然小不应格,推赏不及。
公为言于朝,请以年劳改朝散郎阶为直方赏。
朝廷不从。
其后吏部以公当迁,以符会公考,公自谓已许直方,卒不报。
七年,徙扬州
发运司旧主东南漕法,听操舟者私载物货,征商不得留难。
故操舟者富厚,以官舟为家,补其弊漏,而周船夫之乏困,故其所载,率无虞而速达。
近岁不忍征商之小失,一切不许,故舟弊人困,多盗所载以济饥寒,公私皆病。
公奏乞复故,朝廷从之。
未阅岁,以兵部尚书召还,兼侍读
是岁,亲祀南郊,为卤簿使,导驾入太庙,有贵戚以其车从争道,不避仗卫,公于车中劾奏之。
明日,中使传命申敕有司,严整仗卫。
寻迁礼部,复兼端明殿、翰林侍读学士
高丽遣使请书于朝,朝廷以故事尽许之。
公曰:「汉东平王请诸子及太史公书,犹不肯与,今高丽所请,有甚于此,其可予之乎」?
不听。
公临事必以,不能俯仰随俗,乞守郡自劾。
八年,以二学士定州
不治,军政尤弛,武卫卒骄惰不教,军校蚕食其廪赐,故不敢呵问。
公取其贪污甚者,配隶远恶,然后缮修营房,禁止饮博。
军中衣食稍足,乃部勒以战法,众皆畏伏。
然诸校多不自安者,有卒史复以赃诉其长,公曰:「此事吾自治则可,汝若得告,军中乱矣」。
亦决配之,众乃定。
会春大阅,军礼久废,将吏不识上下之分,公命举旧典,元帅常服坐帐中,将吏戎服奔走执事
副总管王光祖自谓老将,耻之,称疾不出。
公召书吏作奏,将上,光祖震恐而出,讫事,无敢慢者。
定人言,自韩魏公去,不见此礼至今矣。
北戎和,边兵不试,临事有不可用之忧,惟沿边弓箭社兵与寇为邻,以战射自卫,犹号精锐。
故相庞公守边,因其故俗立队伍将校,出入赏罚,缓急可使。
岁久法弛,复为保甲所挠,渐不为用。
公奏为免保甲及两税折变科配,长吏以时训劳,不报,议者惜之。
时方例废旧人,公坐为中书舍人日草责降官制,直书其罪,诬以谤讪,绍圣元年,遂以本官知英州
寻复降一官,未,复以宁远军节度副使安置惠州
公以侍从齿岭南编户,独以少子过自随,瘴疠所侵,蛮蜑所侮,胸中泊然无所蒂芥。
人无贤愚,皆得其欢心,疾苦者畀之药,殒毙者纳之竁。
又率众为二桥以济病涉者,惠人爱敬之。
居三年,大臣以流窜者为未足也,四年,复以琼州别驾安置昌化
昌化非人所居,食饮不具,药石无有,初僦官屋以庇风雨,有司犹谓不可,则买地筑室,昌化士人畚土运甓以助之,为屋三间
人不堪其忧,公食饮水,著书以为乐,时从其父老游,亦无间也。
元符三年,大赦,北还。
初徙廉,再徙永,已乃复朝奉郎提举成都玉局观,居从其便。
公自元祐以来,未尝以岁课乞迁,故官止于此,勋上轻车都尉封武功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
将居许,病暑,暴下,中止于常。
建中靖国元年六月,请老,以本官致仕,遂以不起。
未终旬日,独以诸子侍侧,曰:「吾生无恶,死必不坠。
慎无哭泣以怛化」。
问以后事,不答,湛然而逝,实七月丁亥也。
公娶王氏,追封通义郡君,继室以其女弟,封同安郡君,亦先公而卒。
子三人,长曰迈,雄州防禦推官,知河间县事。
次曰迨,次曰过,皆承务郎
孙男六人,箪、符、箕、籥、筌、筹。
明年闰六月癸酉,葬于汝州郏城钓台乡上瑞里。
公之于文,得之于天。
少与辙皆师先君,初好贾谊、陆贽书,论古今治乱,不为空言。
既而读《庄子》,喟然叹息曰:「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
乃出《中庸论》,其言微妙,皆古人所未喻。
尝谓辙曰:「吾视今世学者,独子可与我上下耳」。
既而谪居于黄,杜门深居,驰骋翰墨,其文一变,如川之方至,而辙瞠然不能及矣。
后读释氏书,深悟实相,参之孔、老,博辩无碍,浩然不见其涯也。
先君晚岁读《易》,玩其爻象,得其刚柔远近喜怒逆顺之情,以观其词,皆迎刃而解。
作《易传》,未完,疾革,命公述其志。
公泣受命,卒以成书,然后千载之微言,焕然可知也。
复作《论语说》,时发孔氏之秘。
最后居海南,作《书传》,推明上古之绝学,多先儒所未达。
既成三书,抚之叹曰:「今世要未能信,后有君子,当知我矣」。
其遇事所为诗骚铭记书檄论撰,率皆过人。
有《东坡集》四十卷、《后集》二十卷、《奏议》十五卷、《内制》十卷、《外制》三卷。
公诗本似李、杜,晚喜陶渊明,追和之者几遍,凡四卷。
幼而好书,老而不倦,自言不及晋人,唐褚、薛、颜、柳,髣髴近之。
平生笃于孝友,轻财好施。
伯父太白早亡,子孙未立,杜氏姑卒未葬。
先君没,有遗言。
公既除丧,即以礼葬姑。
及官可荫补,复以奏伯父之曾孙彭。
其于人,见善称之如恐不及,见不善斥之如恐不尽;
见义勇于敢为,而不顾其害。
用此数困于世,然终不以为恨。
孔子谓伯夷、叔齐古之贤人,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
公实有焉。
铭曰:
苏自栾城,西宅于眉。
世有潜德,而人莫知。
猗欤先君,名施四方。
公幼师焉,其学以
出而从君,道直言忠。
行险如夷,不谋其躬。
英祖擢之,神考试之。
亦既知矣,而未克施。
晚侍哲皇,进以诗书。
谁实间之?
一斥而疏。
公心如玉,焚而不灰。
不变生死,孰为去来。
古有微言,众说所蒙。
手发其枢,恃此以终。
心之所涵,遇物则见。
声融金石,光溢云汉。
耳目同是,举世毕知。
欲造其渊,或眩以疑。
绝学不继,如已断弦。
百世之后,岂其无贤?
我初从公,赖以有知。
抚我则兄,诲我则师。
皆迁于南,而不同归。
天实为之,莫知我哀。
苏轼(一 元祐八年五月 北宋 · 黄庆基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八四、《太平治迹统类》卷二三
法者天下之平也,虽天子之尊,不敢以喜怒而轻重,况于人臣乎?
为人臣者茍欲废法,以私恣喜怒,则上窃国柄,下贻民患,其祸非小也。
礼部尚书苏轼,天资凶险,不顾义理,言伪而辨,行僻而坚,故名足以惑众,智足以饰非,所谓小人之雄,而君子之贼者也。
陛下擢之于罪废之中,寘之于侍从之列,出守大藩,固宜奉法循理,而乃专以喜怒之私,轻废朝廷之制。
昨知颍州日,违法令都厅置簿拘收赏钱,不依条例,妄行费用。
及失入丁真配罪,见系京西路提刑司按发,取勘干系官吏。
已移扬州,又入为兵部尚书矣,乃敢蓦越申陈,致朝廷徇其所请,将监司按发公事,指挥不得取勘,致令迁延该赦。
之意,特欲姑息小人,盖庇旧吏,以沮坏法令而已。
前知杭州日,有百姓颜益、颜章,以受纳官不肯领绢,率众人论诉,非有大过也,不遵法令,判令刺配。
虽尝自劾,蒙朝廷放罪,而之所喜,虽监司按发公事,乃妄陈横议,令不得取勘;
之所怒,虽所犯止于杖罪,乃判令刺配,此何道也!
《书》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
臣有作福作威,害于而家,凶于而国」。
盖言威福之柄,惟人君可以专之也。
为人臣,乃欲恣喜怒而出入人罪,原其不遵法令之意,盖有轻蔑朝廷之心,其不忠之罪大矣!
自进用以来,援引党与,分布权要,附丽者力与荐扬,违迕者公行排斥。
昨荐王巩,既除宗正寺丞,又通判扬州,竟以不持行检败。
近者荐林豫,自东排岸,不问资序,遂差知通利军
前者除张耒著作郎,近者除晁补之著作佐郎,皆力为援引,遂至于此。
至如秦观,亦之门人也,素号獧薄。
昨除秘书省正字,既用言者罢矣,犹不失为校对黄本书籍。
是以奔竞之士趋走其门者如市,惟知有,而不知有朝廷也。
为人臣而招权植党至于如此,其患岂小哉!
近者高丽人使乞赐书籍,此乃祖宗朝故事,且屡尝赐书与之矣,乃拒违诏旨,极言不可。
都省批送礼部,令吏人上簿,固非重责也,乃盖庇吏人,力陈强辨,期必胜而后止。
都省总领六曹,自有上下之分,岂有论事不当,尚敢力争?
原其凌轹都省之意,乃有轻视朝廷之心,其不忠之罪又可见矣。
在先朝,恣为歌诗,谤讪朝政,有司推治,实迹具存,众皆以为罪在必死,独先帝怜之,止从轻典,送黄州安置。
先帝之于可谓有再造之恩矣,虽天地父母无以过之。
不能感戴厚恩,而乃内怀怨望。
二圣、陛下临御之初,以中书舍人因行制诰,公然指斥先帝时事,略无忌惮,传播四方。
士大夫读之,有识者为之痛心,有志者为之扼腕。
之意,特欲刺讥先帝,以摅平昔之愤尔。
李之纯河北都转运使诰曰:「乃者役钱贷息之敝,民兵马政之劳,萃于北方」。
又云:「河溢为灾,老幼奔走,流离道路,十年于此矣。
呜乎,其孰能为朕劳来安集,使复其旧乎」!
夫宣王承厉王之后,万民离散,不安其居,而能劳来安集之,故见于《鸿雁》之诗。
先帝时,北方安得有「老幼奔走、流离道路」之事?
谓缘役钱贷息、民兵马政以致天灾,必待陛下然后能遣使以劳来安集,是以先帝方何代乎?
乃以厉王之乱相拟也!
苏颂刑部尚书诰云:「乃者法病于烦,官失其守,盗贼多有,狱市纷然」。
夫先帝明慎用刑,哀矜庶狱,始复大理寺刑部详定,及三省点检狱案之制,安得「法病于烦,官失其守」遂至于「盗贼多有,狱市纷然」,惟汉武帝时暴征远戍,于是盗贼竞起,至遣直指之使以督捕之,此乃可谓纷扰,先帝时何尝闻有此也?
为此言,是以先帝方何代乎?
乃以武帝之暴相拟也!
刘谊韶州诰云:「尔昔为使者,亲见民病,尽言而不讳,阨穷而不悯。
安知有今日之报乎」!
刘谊得罪于先帝,自以职在奉行法度,有所不至,当公论之,而乃张皇上书,用此罢江西提举,安得为「尽言」乎?
至于「安知有今日之报」,此语尤不忍闻。
陛下奉承宗,当有以显扬先帝之鸿业休德,岂欲报先帝得罪之人乎?
唐义问河北转运使诰云:「朕修赋役之法,黜聚歛之吏,去薄从忠,务以养民」。
夫先帝立法,岂不欲养民邪?
先帝用人,岂不欲去刻薄而从忠厚邪?
今以为「务以养民」,是指先帝之不能养民也;
今以为「黜聚歛之吏」,是指先帝用聚歛之吏也。
行贬吕惠卿诰云:「茍有蠹国以害民,率皆攘臂而称首」。
夫先帝立法,乃欲与天下同利,岂有先帝之圣神英睿,冠绝百王如此,而乃肯从蠹国害民之谋乎?
所行制诰皆在舍人院,愿陛下试取而观之。
盖有声述不尽者,臣请以常人论之。
对人之子,詈人之父,犹且义不胜诛,况职代王言,而实诋先帝,按之以法,当如何哉?
陛下奉承先帝之宗庙,岁时荐享,未尝不怀怵惕霜露之感;
今乃使讥刺先帝之人列于侍从,寘在朝廷,臣恐先帝之威灵在天,亦当垂愤怒也。
使当今日,得保首领,已为幸矣,今乃骤迁之,亟用之,唯恐不及,臣恐天下之人亦有以议陛下也。
杨恽以「田彼南山,芜秽不治」之语讥刺汉朝宣帝尚戮于市。
窃以讥刺朝廷,其罪小,至于讥刺宗庙,则其恶不可容矣。
陛下以为有大功而不敢治,则自擢用以来,未闻有毫发之功也。
为有厚德而不可贬,则之行己,贪污积恶,靡所不有。
至如结托常州宜兴知县李去盈,强买姓曹人抵当田产,致其人上下论诉,进状者凡八年,方与断还。
其秽恶之迹则未敢上渎圣聪,不可谓有德者也。
进用,人望其改过自新,而乃恣为喜怒,自擅威福,援引朋党,紊乱纪纲,公行制诰,指斥先朝,原其不敬宗之意,乃有轻视陛下之心。
然而累年于兹,人不敢言者,以辙身为执政,朋党亲戚布在要路,权势熏灼内外,能立致人于祸患,故畏惮而不敢言尔。
臣虽至愚,非不知言发则祸至,然而义激于中,不能自止,故力为陛下言之。
望赐英断,上以释先之谤议,次以正今日之典刑。
仍令中书省削去所行诰辞言涉刺讥者,以示人臣大不恭之戒。
金缕曲 清末至现当代 · 金兆蕃
 押词韵第四部
甲寅春夏间重至天津林豫卿丈(际康)置酒邀陆似丈(安清)及程尔(光楹)楣、姚伯(宝炘)绳、赵金(炳林)缄、陆幼香炳文)诸君共饮,皆先学士旧时宾从。缄方以是日至,尔楣翌朝当行,尘海浮踪,暂焉相聚,非易事也。
谁谓无神助。
谢封姨、回帆送到,行舟留住。
纵目南楼年最少,便已头颅如许
又何况、当时琳瑀。
屈指晨星犹有几,只尊前、磊落人三五。
今昔恨,那堪诉。

征袍今昔殊缁素。
定难分、江头涕泪,洛中尘土。
茗盏诗囊相料理,怕道须溪春去。
更青兕、几番风雨。
莫话年来经历事,枉茹冰、饮雪论辛苦。
将进酒,为君舞。